温州民企用地批而不供 苦撑十五年难被“正名”

顺森公司

　　一宗疑为“批而不供”的工业用地让两家民企道尽涂穷。

　　“川菜麻得够劲，火锅特好吃。”李建森反复念叨着，这是他遥远的记忆。2014年6月30日，李建森回到家乡浙江省温州市乐清市已将近二十年了。现在，他已从意气风发的中年到了白发依稀的老年。

　　李建森早在1995年放弃了成都的生意回到乐清，叶国林则晚了四年。通过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在乐清市乐成镇南岸村的一宗土地上，两个人紧邻着办起了工厂。

　　简易厂房是2000年时搭起来，生产随即步入正轨，此时两人的资产都接近千万。到了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们每人都反过来负债上千万元。

　　按照李建森妻子的话说，他们都是被思乡情结“牵”回乐清市的两个生意人。叶国林说话时总会勉强带着微笑，李建森则满脸呆滞，但两人迥异的表情却掩盖不了他们“有着相同命运”的事实。

　　“边建边批”获相关部门允许

　　叶国林曾在上海办了一家塑料厂，地价便宜，且运营良好，在事业蒸蒸日上之时，他依旧选择回乐清。李建森也做了同样的决定。

　　“我们在成都做批发生意，挣钱多，工作轻松，吃得好、玩的好。”李妻告诉记者：“他们两人都在怀念二十多年前的过去，因为现在的日子太难熬了。”

　　李建森与叶国林的人生轨迹从1999年起就几乎重合了。

　　一条沾满泥渍的小路横穿南岸村，在村民居住区的边缘地带，便是李建森的乐清市顺森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顺森公司”)与叶国林的乐清市新建塑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建公司”)厂址所在地。

　　记者在现场看到，几个工人用缓慢的节奏在劳作着，厂区里有一大半土地荒废了，于是，有人翻出一小块土地，种上了两三种蔬菜。

　　锈迹斑斑的废旧设备堆放在杂草间隙、墙壁被推到后留下的的砖头不规则的堆积着。臭味在厂区上空一波一波地袭动，在这种环境中，两家公司已失去了生机。

　　工厂所在地块临山靠水，随着乐清市的城市发展，该宗地的价值也在日渐上升，如今已成黄金之地。但在十几年前，李建森把厂房迁到此地时，这里还极为偏僻。

　　早在1999年，由相关部门牵头，顺森公司与新建公司落实了30.31亩的生产用地。并向南岸村村委会支付了相关土地款。“为了加快建设进程，工厂边建边批。”李建森说，这算得上是钻了政策的空子，但当时乐清市大部分企业都是这么做的。

　　不久后，两家公司先后取得了立项批复、环保批文、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等手续，并被列入了当地计划委员会的2000度投资计划。

　　“在政府部门的允许下，我们就开始建厂生产了。”李建森告诉记者，刚建厂时，生意火爆，业绩每年都在上升，在这种势头下，李建森把挣来的钱都投入到扩大生产中。

　　此后不久，乐清市中心区成立了，顺森公司与新建公司所在地被纳入了中心区的范围之内，两家企业的用地手续办理因此而中断。

　　在投入了大量资金的情况下，两家企业生产还在继续，但这个“隐患”终于在几年后爆发。

　　“协办手续”只为平息事态

　　2006年2月份，顺森公司突然接到一份文件(“乐土资罚[2006]113号”)，这是乐清市国土资源局(以下简称“乐清国土局”)给顺森公司下达的行政处罚决定书。

　　该决定书载明：“本局认为，被处罚人乐清市顺森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私下与南岸村委会签订征用地协议并付给土地款，而且擅自占地建厂房，客观上造成村集体土地被非法转让的事实，该起行为违法了土地管理法第二条第三款的规定，已构成非法转让土地。”

　　新建公司在同一天收到了类似的行政处罚决定书。但两家公司有特殊之处，那就是都已立项、规划、通过了市土地局审批。

　　“简单来说，就是有些部门支持你建厂生产，而又有一些部门根据政策规定认定我们是违法的。”李建森说。

　　相关材料显示，在两家企业搭建简易厂房之前，该宗地还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的杂地。南岸村在此地上引进三家企业，反映了全村绝大多数人的意愿，政府部门予以支持也符合民心。

　　2006年6月的下午，有南岸村村民在工厂旁聚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我当时全身都在发抖。”李妻说，虽然公司早就给村委会缴纳了土地款，但村民得知了公司还没有取得土地证。“既然没有土地证，村民就认为土地还是属于他们的。”

　　李建森介绍，村民闹事持续了一年多，两家公司都显得无可奈何，且相关部门也想尽快处理好。2007年，在乐清市政府的协调下，由两家企业拿出钱来，再次给予村民满意的补偿。

　　两企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配合了政府的工作。同时，政府承诺在处理好此事后，会为企业解决用地手续。李建森本以为企业从此会“雨过天晴”，但两家企业的损失已很难再弥补了。

　　新建公司曾经在厂房外修建了围墙，但是围墙和厂门都在村民闹事时被摧毁了，残垣断壁如今还堆积在厂区里，而且厂里的设备也被损毁了大部分，从2007年起，新建公司已无法继续生产了，叶国林与公司的股东也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

　　在设备损失这一方面，顺森公司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无形资产的损失是更可怕的。从2006年6月份开始，工厂停掉了一年多，客户几乎流失殆尽，货款也因此而要不回来，公司难以为继。

　　在工厂重新开工后，李建森不得不从零开始做起。

　　小环节“堵住”两民企出路

　　李建森做了大半辈子的商人，他自认为经得起挫折，到了2007年时，顺森公司原来的其他股东都退股了，因资金紧张，李建森又拉着亲属入股。在平息好家人的情绪之后，顺森公司另起炉灶，同时，接着办理相关手续。

　　2010年11月份，两家企业重新办理了“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合同书”、“土地权属界限认定书”、“土地压覆矿评估报告”等手续。

　　同年12月16日，乐清市规划建设局给乐清市国土资源局出具了“[2010]乐规(中心区字019号)”乐清市公开出让地块规划选址意见，并设计出了新的规划用地红线图。

　 　在以上相关手续办好之后，由乐清国土局统一上报到浙江省。2011年3月7日浙江省人民政府下达了批准文号为“浙土字[2010]-0673”的建设用 地审批意见书。该意见书载明： “同意乐清市2010年度计划第十二批次建设用地17.0789公顷”。两公司所在地块被标为“[2010]115号”、 “[2010]116号”地块分别在列。

　　李建森此时才真正把心放下来，这次手续的办理显得极为顺利，他以为很快就能拿到土地证。

　　乐清市人民政府分别于2011年4月12日和15日发布了相关地块的“征收土地公告”、“征地补偿安置方案公告”。

　　同时，乐清国土局向乐清市住房和城乡规划建设局(以下简称“乐清住建局”)送达了“乐清市国土资源局关于要求提供城南街道南岸村工业出让地块规划红线图及相关规划参数的函”(乐土资函[2011]248号)。

　　记者了解到，“相关规划参数”应由乐清市中心区管理委员会提供。

　　“只要规划参数提供了，乐清国土局便可以将土地挂牌出让，我们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可以得到彻底解决。”李建森告诉记者，但恰恰是这个环节又被掐住了。记者致电中心区管委会主任倪海云，他婉拒了记者的采访。

　　到现在又过去了两三年了，李建森与叶国林盼了十几年的土地证依旧没有拿到手。“我现在几乎完全丧失信心了。”李建森沮丧地说。

　　叶国林一直都是骑着电动车;下雨天的时候，李建森的老爷车甚至会漏雨，他的梦想是买一辆新车。两个企业家都已不再“风光”了。

　　顺森公司的厂区里，工人们用竹竿打起了架子，用来晾晒衣服，在风的吹拂下，衣服在不停地摇摆着，正如顺森公司与新建公司的命运一样。(李思源)